現(xiàn)在,農村里大塊的曬谷場已基本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小塊的、屬于個人的曬谷場。現(xiàn)在的曬谷場雖然設在自家的房頂上,使用方便,但全然沒有以前曬谷場的熱鬧場景了。
記得我與一群知青在農村插隊的時候,每個生產隊都有一個幾畝大的,甚至十幾畝大的曬谷場。我所在的生產隊就有一個近十畝地大的曬谷場,隊部建在曬谷場旁邊,晚上社員到隊部登記完當天的工分以后就在曬谷場上聊天。月光下,好幾撥人席地而坐,他們當中有的以年齡而分,有的以性別而近,有的以興趣而聚,而有的則是臨時湊在一起的。誰的話題吸引人,誰的身邊就有一群“粉絲”。
曬谷場的聊天內容既多又廣,上至天文下至地理,包括季節(jié)農事,三村六峒的奇聞趣事、村邊人語,什么都談。我們幾個插青就是在那曬谷場上知道了洞房花燭夜的美妙之處,獲得了辨豬養(yǎng)雞的要領,譬如說你要到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圩場上購買一條小豬來飼養(yǎng),那你必須會辨豬———選身長的,肩膀要寬的,嘴巴要短的,尾巴要粗的,等等諸如此類。否則,你如何下料你的豬也長不快。
對于插隊知青與社員來說,曬谷場也是相互了解的一個平臺。記得當時在農村還沒有“人字拖”,這種拖鞋穿起來很輕便舒服,洗澡后穿它腳板很快就干了。農村青年很喜歡,讓我們回城時捎帶幾雙鞋回村。當然,他們從我們身上了解到的,還有城里人的學習與生活方式,如幾家的孩子組成學習小組,晚上集中學習;夏天的時候翻曬冬衣;重大節(jié)日游行歡度等等。一些青年總是向我們問這問那,他們向往城里的生活。
在我插隊務農的日子里,鄉(xiāng)間的生產還是比較落后艱苦的,曬谷場見證了這一切。在收獲季節(jié),場上鋪滿了谷子,隊里抽選幾個極為負責的社員專事曬谷子,不能讓谷子發(fā)芽。如何減少損失是曬谷人最為頭疼的事情,特別是秋雨連綿的季節(jié),谷子多天見不到太陽是很容易發(fā)芽的,這就需要曬谷人想出許多辦法來應付。
曬谷結束,曬谷場又派上了新的用場。村民在那里曬塘泥,塘泥干了要搗碎,然后澆上糞水壘成堆,發(fā)酵一段日子后,把發(fā)酵過的塘泥又翻曬至干,最后用牛把塘泥塊跺成粉狀,這是上好的農家肥,用它覆蓋秧苗,秧苗長得快。
我們插青的房子由隊里安排,就建在曬谷場的邊上。農閑時節(jié),社員會自發(fā)地到我們插青房里搞聚餐。所謂聚餐不是吃大魚大肉,而是挑米拿佐料到我們這里來做糍粑,印象中還有腸粉、白糕等等。那糍粑放上炒香的花生、芝麻,還有那些姜蔥、醬油,好吃極了。那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。別隊的插青聽到有這等好事,都說我們遇上了一群好農民。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,那些村民確實是淳樸可愛的。30年過去了,但我腦子里會常常跳出大嬸在大鍋邊做糍粑的身影,浮現(xiàn)出男青年劈柴蒸糕的情景,那景象好像越久越清晰,就像陳年的酒越久越香醇。
前些年在市里見到了一批打工的農村青年,好奇的我與他們聊起來,才知道他們來自我當年插隊的農村,這讓我興奮不已。他們說,曬谷場沒有了,都分給個人建房了。我聽了,仿佛有一絲悲哀襲擊了心頭。他們又說,現(xiàn)在用上電了,晚上各家都看上電視了,基本沒有人出去聊天了……
唉,遙遠的曬谷場。(林細偉)